沒有盡頭的戰爭 巴勒斯坦人等死的宿命
加薩走廊的巴勒斯坦政權組織哈瑪斯， 2023 年 10 月 7 日在以色列南部發動突襲，不僅造成超過 1400 名以色列人死亡，也挾持了超過 200 名人質。以色列隨後對哈瑪斯反擊，利用優勢軍力持續空襲轟炸加薩走廊，並出動地面部隊誓言剿滅哈瑪斯成員；在本文截稿前，巴勒斯坦官方統計有超過 8000 名巴勒斯坦民眾死亡。這場戰爭，已經超出種族間的對立，中東火藥庫出現引爆危機，以色列總理納坦雅胡說這將會是一場長期戰爭，倘若如此，全世界都將動盪不安。
筆者 10 月中親赴以色列、加薩走廊邊境採訪，隔著約莫 5 公里距離，看著一顆顆炸彈投進加薩走廊，爆炸聲響紮實撼動前線記者，震波足以讓數公里外的我們感到不安，別提生活在走廊中的人們，每一次爆炸，都不知道帶走多少人命，以色列攻擊前看似人道提醒，趕緊逃往南部，但叫上百萬人怎麼逃呢？５成以上的失業率，無數難民營多是窮困家庭，等死，成了他們不甘願的宿命。
打「恐怖組織」 合理化無差別攻擊
這場「不對等的戰爭」，短短 3 週就有明顯的風向轉變。戰事最初，哈瑪斯用數千枚火箭砲的飽和式攻擊，突破以色列一向引以為傲的鐵穹攔截系統，有效打擊鄰近加薩城市，哈瑪斯成員再透過滑翔翼、推土機等土法煉鋼方式，跨越以色列築起的邊防高牆，對正在參加音樂祭的人群和社區民宅持槍掃射、放火、綁架，許多國家（包括台灣）紛紛在第一時間表達對以色列的支持，並強力譴責哈瑪斯攻擊手無寸鐵老百姓的兇殘，已經等同「恐怖組織」。
以色列的憤怒，全世界都看到了，他們沒有多等，旋即還以顏色。對加薩走廊的空襲，自哈瑪斯的攻擊後就再也沒有停過，徵召現役與後備軍人，短短幾天就募集將近 40 萬大軍，並在加薩邊境集結整備。以色列成立「戰爭內閣」，並把哈瑪斯和 2015 至 2016 期間引發全球恐慌的伊斯蘭國（ISIS）畫上等號，總理納坦雅胡和國防部長葛朗特幾乎天天開記者會，強調要把哈瑪斯連根拔除。因為對全球民眾來說，ISIS是大家都認識的恐怖組織，哈瑪斯在過去可能只有關注以巴或中東議題的人才知道，但現在哈瑪斯幫自己打響了名號，以屠殺和恐怖攻擊方式跳上國際舞台。
我們都注意到了，以色列對付的是「哈瑪斯恐怖組織」，不是巴勒斯坦。我想，他們也清楚，如果把矛頭指向巴勒斯坦，那他們要打的，可能就不會只有加薩走廊。但偏偏，哈瑪斯和巴勒斯坦無法分割，以色列對加薩走廊封鎖、斷水、斷電、禁止物資進入， 3 週造成 8000 名巴勒斯坦人慘死，有以色列宣稱的哈瑪斯成員，但更多的是無路可逃的平民。被轟成煉獄的加薩走廊，就連難民營都難逃厄運，各項物資缺乏，醫院功能喪失，不僅引發中東阿拉伯國家反彈，世界各國開始出現反以色列聲浪，要求人道物資和救援進入加薩，老百姓不該是復仇的犧牲品。
為政治生命而戰 納坦雅胡的算計
對於這場戰役，究竟以色列人是怎麼想的呢？從事件發生後舉國震驚、憤怒，一致強大的復仇意念，到兩周後，我走進台拉維夫街頭，開始聽到不同的意見。因為人質安全問題浮上檯面，多數人希望被挾持的 200 多名人質能夠安全回家，一旦大舉進軍加薩走廊，死的不會只有哈瑪斯，包括加薩走廊的老百姓、自家士兵、以及被綁架的人質都有極高風險。這樣的想法很務實，也是目前以色列多數盟國的態度，雖然消滅哈瑪斯的終極目標不變，但救人以及人道優先。
國際和國內風向的轉變，並沒有讓納坦雅胡退讓，因為這場戰爭表面上是捍衛以色列的國家安全，但同時，也是納坦雅胡政治生命的保衛戰。從納坦雅胡開始新的任期以來，以色列內部就有一股反納坦雅胡聲浪，只是，各種和平抗議行動，還沒來得及對納坦雅胡造成政治壓力或權力衝擊，這場震驚全球的哈瑪斯屠殺以色列村莊的恐怖事件就爆發了。這絕對是全以色列人的傷痛，不管是在國內或是旅居全球各地的以色列人，都釋放出團結一致的決心，但我很陰謀論地臆測，納坦雅胡見到了絕佳機會，讓以色列人”被迫”團結支持納坦雅胡，因為現在的主要敵人就是哈瑪斯。
我問了部分以色列人對納坦雅胡的看法，我沒有蒐集到「力挺」納坦雅胡的意見，或許我的樣本數不夠多，但一面倒的意見倒是讓我驚訝。即便在加薩邊境城市，民眾對出兵的態度比起台拉維夫市民來得更強烈，但他們仍對納坦雅胡極度不滿，甚至以粗話形容這位在以色列政壇打不死的極右派總理，但他們知道推倒納坦雅胡現階段並非重點。
超過30萬大軍壓在加薩邊境，以色列最後並非以外界想像地發動大規模地面戰，就我現場的觀察，國際媒體早已開始不耐。從 24 小時的最後通牒，延後 1週、2 週，到無止境的猜測和等待......以色列的每一場記者會、每一個官員開口都是絕對要剷除哈瑪斯，但沒有人說得出什麼時候。我可以理解大規模的戰事必須透徹考量，否則把軍人送上去就是死路一條，但目前的氛圍不像是在做全面考量，而是讓人有種算計感，納坦雅胡在為自己的政治生命盤算著，以色列人自己分析，納坦雅胡自己有幾個法律案件在審查中，他害怕坐牢，所以必須掌控大局，做出對他自己最有利的決定。否則當戰事一結束，國內的算帳焦點，可能又回到了納坦雅胡頭上也說不定。
從加薩到西岸 哈瑪斯的政治擴張
除了在以色列採訪，我這趟也進到了約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大城雷馬拉，跟著人群走上街頭。在巴勒斯坦的土地上，只有一種聲音，就是唾棄以色列的暴行，要求國際社會還巴勒斯坦人一個公道。但這樣的聲音在多數主流媒體上難以得到對等的報導篇幅。自以色列空襲開始，雷馬拉的遊行天天上演，我問了幾位街頭民眾，有人諷刺地說，她不怪其他人，只怪巴勒斯坦人，因為巴勒斯坦不夠團結，才給了以色列攻擊的機會。
西岸的巴勒斯坦政府是法塔赫，最著名的代表人物是阿拉法特。2007 年巴勒斯坦的選舉，哈瑪斯擊敗法塔赫，掌控加薩走廊，法塔赫退守至約旦河西岸。法塔赫和哈瑪斯長年不合，直到 2017 年雙方才在埃及開羅簽下和解協議。有一說是，哈瑪斯之所以能夠長期掌控加薩走廊，是因為當地居民長期處於窮困狀態，哈瑪斯握有大量資源並發送給所需民眾，藉以提高當地巴勒斯坦民眾對哈瑪斯依賴。
我訪問了其中一位法塔赫的發言人，他說「由於加薩的情況不容易與任何人溝通，但在西岸，有一個國家和伊斯蘭權力委員會，哈馬斯是其中的一部分，我們都同意在所有活動和喜悅中團結在一起，以實現國家的統一，不僅僅是國家統一，還有政治立場上的政治統一，以便我們可以在這場有利於巴勒斯坦的血腥戰鬥中獲得成果。」看來以色列成功地促成了巴勒斯坦的團結，哈瑪斯的領地也從加薩走廊進到了約旦河西岸。在巴勒斯坦的抗議人群中，我看到了大量的哈瑪斯綠色旗幟，哈瑪斯的政治擴張成功了。
被政治綁架 以巴老百姓的苦日子難了
此時此刻，我自己感受到，面對外患的以色列人不得不先對內憂妥協，但我擔心的是，政治的算計會一步步把老百姓推入險境。哈瑪斯如此，用無辜的巴勒斯坦人作為後盾，在恐怖屠殺後再講人道救命，還振振有詞；納坦雅胡如此，拖延戰事，把國家推向進退維谷的窘境，數十萬後備軍人投入戰場空等，許多公司、機構單位陷入無法運轉，就算以色列再強，也不堪長期耗損。
但就這次的以哈戰爭來看，巴勒斯坦和以色列都被綁架了，受苦的老百姓卻不知道何時得以被救贖，這已經不只是以色列和哈瑪斯兩造的問題，而是需要國際社會共同解決的政治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