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年 2 月 6 日，智利前總統皮涅拉（Sebastián Piñera）在一場直升機事故中意外身亡。當天下午三點左右，皮涅拉駕駛私人直升機，載著三名乘客起飛，不久後墜入智利南部的蘭科湖（Lago Ranco），三名乘客均成功游上岸逃生，只有皮涅拉不幸喪生，享年 74 歲。
皮涅拉分別在 2010 至 2014 年、2018 至 2022 年間，兩度擔任智利總統（智利總統不得連任）。他同時是該國數一數二的富豪，在 1980 年代，皮涅拉靠著將信用卡制度引入智利發跡致富，根據《富比士》的資料，2023 年皮涅拉的個人淨資產為 29 億美元。
以成功企業家的身份涉足政治，皮涅拉向來主打經濟牌。兩屆總統任期中，靠著銅礦出口，智利也確實取得不俗的經濟增長。事實上，智利是當今南美洲最繁榮的國家之一，根據世界銀行的數據，智利 2022 年的人均 GDP 為 15,356 美元，比區域平均高出六成，是鄰國祕魯的兩倍有餘。
然而，貴為「南美最先進國家」的智利，卻在 2019 年 10 月，因首都聖地牙哥的地鐵票漲價 30 披索（約台幣 1 元），引爆多年累積的民怨。從首都到全國各地，數百萬人上街抗議，要求政府檢討半世紀以來崇尚市場經濟、削減社會福利的發展路線。示威者的訴求包含：富人增稅、學費調降或全免、全民健保、養老金改革、返還原住民土地、環境保育。
抗議在某些地方演變為暴力行動，皮涅拉隨即宣布戒嚴，甚至動用軍隊鎮壓，至少 15 人在動亂中喪生。儘管五天後，皮涅拉以總統身份道歉認錯，承諾將回應民眾訴求，但這場示威仍成為他政治生涯的最大汙點。
智利人民的憤怒，凝聚於「新自由主義」一詞。2019 年示威中，一條流傳最廣的標語是「這不是 30 披索，而是 30 年的新自由主義」。標語說的 30 年，是從智利著名的獨裁者皮諾契特（Augusto Pinochet）下台、開放總統直選的 1990 年算起。如果說在威權統治下，人民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那為什麼到了民主時代，政治仍把持在精英手中，經濟成長的果實，仍由前 1 % 的富人獨享？
另一條標語則寫道：「新自由主義在智利誕生，也將在智利滅亡。」新自由主義在智利的歷史，其實可追溯到更久以前。早在 1970 年代，一群在美國芝加哥大學受過訓練、信仰傅利曼（Milton Friedman）學說的年輕經濟學家，受到獨裁者皮諾契特的重用，在智利推行新自由主義改革。這群學者被稱作「芝加哥男孩」，當中許多人到了 2010 年之後的皮涅拉時代，仍持續擔任政府官員並主導智利經濟。
從年代的先後順序來看，事實上，新自由主義首先是在智利進行實驗，隨後才由英國首相柴契爾夫人（1979 年上台）和美國總統雷根（1981 年上台）在西方世界實施，奠定近半世紀的全球經濟格局。如今，作為發源地的智利，正在新自由主義的惡果中苦苦掙扎。儘管皮涅拉離開了人世，新自由主義的幽魂，仍籠罩著智利人民。
2019 年 10 月 31 日，智利聖地牙哥，一名示威者揮舞著滿是破洞的智利國旗。（圖片來源：Rodrigo Abd via Associated Press/達志影像）
從北美芝加哥到南美智利：「智利計畫」與新自由主義的誕生
關於「什麼是新自由主義」，一百位專家可能給出一百種不同的答案。一個不算離譜的定義是：新自由主義是一種意識形態，相信「市場機制」是幾乎所有社會問題和需求的最佳解方，自由市場不僅能帶來經濟繁榮，其原理運用到教育、醫療、社會福利、公共運輸等領域，也能增進社會的整體福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