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慢慢消失了。但是,要說服人們為北極熊著想,減少能源消耗,企業採取脫碳措施,一直非常困難。
美國候任總統唐納德·川普(Donald Trump)再度當選,讓脫碳議題突然又火紅起來。川普曾公開批評《巴黎協定》,認為這「損害了美國利益,並耗費鉅資。」他在第一任期時帶著美國退出。拜登當選後,美國又重返協定。如今大家都在看,重新當選的川普,是不是會再一次讓美國撤出。
脫碳非常花錢,這在在聯合國會議上是一種共識。上週聯合國氣候峰會上,支持積極行動的一派和認為應減少努力的一派,似乎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認為實現全球經濟脫碳將極其昂貴,預估數字至少高達數十兆美元,引發各界廣泛關注。如果這個數字是真的,那麼幾乎可以肯定,企業界願意投入的可能性愈來愈低了。
然而,《經濟學人》週末一篇新的分析文章指出,脱碳的成本,可能被嚴重誇大了。
2015 年,在法國巴黎舉行的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COP21)上達成《巴黎協定》(Paris Agreement)。會員國同意要透過國際合作,遏制全球氣溫上升,和氣候變遷帶來的挑戰。核心目標要將全球平均氣溫升幅控制在工業化前水平的「遠低於 2°C」,並努力將升幅限制在 1.5°C 之內。為了達成這個目標,預估每年約需要 3 兆美元到近 12 兆美元不等的資金。
為了支持氣候行動,巴黎協定因此要求發達國家每年提供至少 1,000 億美元的氣候資金,幫助發展中國家推動減排和適應措施;這就是川普所說的耗費鉅資的項目之一。
成本誇大的四大因素
《經濟學人》引用多位經濟學家、顧問和研究者對「能源轉型」的成本估算——這些估算經常是政策制定的依據。結果顯示,實現零排放的全球經濟轉型,每年的成本範圍在3兆美元至近12兆美元之間。雖然這些數字令人咋舌,但它們在以下四個方面被過度高估:
- 快速減排的假設:模型通常假設需要極快速的減排,導致成本增加。然而,回到現實面,「快速脱碳」的可行性完全不存在。
- 不切實際的增長預測:模型假設全球經濟和人口,特別是發展中國家的增長速度過於樂觀,進一步推高能源需求。
- 低估低碳技術的進步:例如,太陽能和鋰電池的成本下降速度,往往被低估。
- 忽略基礎能源投資的必要性:即使不推動脫碳,全球仍需為能源需求的增長投入巨額資本,這部分支出不應單獨計入脫碳成本。
根據《經濟學人》的計算,目前為止,每年全球增加的減碳費用可能不到 1 兆美元,僅占全球 GDP 的 1%,雖非小事,但也非無法承受的負擔。實際上,經濟增長放緩、技術成本降低及更溫和的淨零排放目標,都可以有效進一步壓低成本。根據國際能源總署(IEA)數據,2024 年能源投資約為 3 兆美元,占全球 GDP 的 3%,其中四分之三來自私人,四分之一來自政府。
清潔能源投資數字在一定程度上被誇大,因為它們包括電動車(EV)、熱泵和電網改進的投入,這些措施本身減排效果有限,但為未來低碳電力系統做好了基本建設。例如,在中國,電動車減少了石油需求,但因以煤炭為主的電網充電,減排貢獻非常有限。
雖然減碳行動看起來效益不彰,但是從升溫結果來看,還是有些希望的。2015年,聯合國環境規劃署(UNEP)預測全球氣溫到本世紀末將升高近 5°C,而今年的預測降至略高於 3°C。國際能源署(IEA)認為當前政策可能導致升溫約 2.4°C,但仍未達到《巴黎協定》的 2°C或 1.5°C目標。
實現這些目標需要巨額投資,也就是在這個數字的估算上,看到爭議極大的落差。IEA 模型顯示,2050 年淨零排放需每年投資約 5 兆美元;BNEF 估計每年需 5.4 兆美元;麥肯錫則預測到 2050 年成本將達9.2 兆美元。聯合國環境規劃署指出,要將升溫限制在 1.5°C,每年需投入 7 兆至 12 兆美元,顯示 1.5°C 目標的成本高於 2°C 目標。
限制升溫 1.5°C 以內非常不現實
模型方法的差異導致預測結果差距極大。然而,無論何種模型,《經濟學人》批評認為,都缺乏現實。例如,限制升溫至 1.5°C 基本上是不可能實現的。根據「全球碳預算」科學家聯盟估算,按照當前排放速度,地球氣溫將在 6 年內就會永久達到這一水平。要以這個標準完全阻止氣候變化,必須在此期間內終止所有溫室氣體排放,這在技術和經濟上幾乎無法做到。
相比之下,將升溫限制在 2°C 以內更為可行。「全球碳預算」估計,若保持當前排放速度,大概需 27 年才能達到這一溫度。較長的時間框架,讓過渡過程可以更緩慢且成本更低。
然而,許多分析仍專注於 1.5°C 的更嚴苛目標。這在巴黎協定中被視為對脆弱國家和氣候活動家的重大勝利。雖然 IPCC 報告顯示,1.5°C 的升溫已會造成嚴重損害,2°C 則將是災難性的,但指出實現不可能目標的高昂成本,對於實際行動幫助有限。
經濟成長被過度高估了
懷俄明大學的研究指出,聯合國專責評估氣候變遷的 IPCC 所使用的「共享社會經濟路徑」(SSP)模型,可能高估了全球經濟成長,尤其是富裕國家和貧窮國家。基於人均 GDP 成長率的歷史資料,很多國家的經濟成長可能比 SSP 模型的「中間道路」情境還要更緩慢。假設到 2050 年全球經濟年均成長率為 2.7% 的數字都可能是過於樂觀的,因為人口成長減緩與老齡化,已經開始在拖慢經濟成長的力量。
經濟成長減緩,會降低能源需求和減碳成本,更現實的成長預測,有助於準確估算脫碳成本,但過於樂觀的假設可能使減碳成本顯得高昂。
在技術進步預測上,經濟模型也存在偏差,例如高估碳捕獲技術的採用,低估太陽能電池板和鋰電池的成本下降。劍橋大學研究顯示,根據「賴特定律」,技術成本隨產量翻倍而降低的規律可能使減排速度加快,甚至以較低成本實現 1.5°C 的氣候目標。
清潔能源投資與減碳成本的現實挑戰
快速成長的產業中,一些基礎建設瓶頸常阻礙新技術普及,這會讓清潔能源技術即使成本下降,也仍然難以接力,為減碳貢獻。
例如,太陽能雖便宜,但許多國家電網連接速度緩慢;海上風電場建設的專業船隻全球不到 24 艘,且已預訂多年。很多經濟預測模型試圖反映這些限制,但對可再生能源的成本下降,往往預測過於保守。過去十年,IEA 一再低估可再生能源的發電能力。
延遲減碳的成本也被低估。Wood Mackenzie 的「延遲過渡」情境假設全球溫升 3°C,需在 2050 年前投入 52 兆美元,與實現 2°C 所需的 65 兆美元相差僅 13 兆美元,約相當於每年全球 GDP 的 0.5%。其他研究也表明,實現 2°C 目標的額外年投資成本約 4,000 億美元。即便是實現 1.5°C 的高成本,扣除原本已需進行的投資後,每年實際增加的成本降至 9,000 億至 2.1 兆美元,且可隨經濟增長進一步下降。
關鍵在於投資的時機。2°C 目標要求在早期集中投入更多清潔能源。能源轉型委員會估計,到 2040 年,清潔能源投資需從 2020 年的 1 兆美元增至 4 兆美元,隨後下降。同時,化石燃料投資將同步減少,最終因需求降低實現運營成本節省。
減少暖化成本的現實與挑戰
即使 2°C 的減碳成本主要集中在初期,整體負擔並不如想像中沉重。雖然 1.5°C 的目標難以達成,但如果投入更多資金,可能將暖化控制在 1.8°C 以下。即使只是減少零點幾度的升溫,也能透過減少氣候災害帶來的損失,達到成本回收的效果。
不過,要實現這一樂觀目標仍面臨三大挑戰:
- 農業排放的技術不足:減碳重點雖然是電力和運輸,但農業產生的甲烷和氧化亞氮同樣是大問題。相關技術還不成熟,未來的減排成本難以估算。
- 資金與需求無法平衡:氣候變化影響最嚴重的貧窮國家,往往無力負擔減排所需的資金。更糟糕的是,這些國家面臨的融資成本非常高,例如在德國建太陽能農場只需 7% 的投資回報率,但在贊比亞卻需要高達 38% 的回報率。要是無法降低開發中國家的融資成本,全球減碳的總花費將更驚人。
- 政策與執行不到位:許多政策執行起來常與理想相距甚遠。例如,明明可以用碳稅降低減碳成本,卻因政治壓力採用更昂貴的補貼方式;政府還可能偏袒化石燃料產業或保護本地企業,增加額外的開支。
此外,國家之間在減緩與適應氣候變化的資金分配上經常有爭議,導致適應支出壓縮了減碳的預算。
儘管面臨挑戰,能源轉型的成本仍被過度誇大。一些氣候懷疑者用高昂的成本數據降低行動意願,而氣候活動人士則利用這些數據爭取更多資金支持。事實上,氣候變化並非世界末日,也不是昂貴的騙局,而是一個真實但可以負擔的問題,只要方法得當,仍有機會有效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