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和真主黨距離全面戰爭越來越近,但是,戰火持續所需的銀彈和人力,不只對真主黨,也對以色列帶來巨大壓力。以色列的經濟本應朝著復甦邁進,但是,隨著戰爭模式愈來愈陷入消耗戰,以色列在黎巴嫩的戰略困境,正透過財政角度逐漸顯現出來。
去年 10 月以色列遭遇哈瑪斯(Hamas)突襲時,超過 30 萬名工作人力一夜之間上戰場參戰,以色列的生產力順間幾乎歸零,然而,在一年後的現在,其中大多數人已經回到了辦公室、工廠和農場,但是以色列的經濟表現,卻遠比預期要更差。
據 Bloomberg 的報導,今年 4 月至 6 月期間,以色列年化 GDP 增長率只有 0.7%,比經濟學家的預期低了 5.2%。9 月 16 日,以色列財政部長貝札雷·斯莫特里奇(Bezalel Smotrich) 被迫請求立法者批准緊急赤字增加,這是今年他第二次提出這樣的請求,而 2024 年還有 3 個月才能過完。
以色列財政上的揮霍,使參與投資以色列的投資者們感到擔憂,更加擔心的是,更激烈的戰爭難以避免。
近一年來,以色列一直在黎巴嫩邊境進行防禦性戰爭。雙方邊境的平民都已逃離,黎巴嫩的什葉派民兵組織真主黨(Hizbullah)向靠近以色列北部邊境的城鎮和基地,發射導彈並派遣爆炸無人機。以色列國防軍(IDF)則以炮火和空襲回應。但這種模式現在已經被打破,也讓戰爭前景更晦暗。
去年 10 月 7 日,哈瑪斯發動了突襲攻擊之後,以色列情報機構承認他們忽視了這個駐扎在加薩走廊的組織。過去幾年,以色列主要把精力集中在真主黨身上,這是一個相對更強大的敵人。最近的事件證明,以色列對真主黨的滲透程度,確實相當深。
本月 9 月 17 日,數千個真主黨成員使用的無線電傳呼機同時爆炸,造成數十人死亡,數千人受傷,並摧毀了組織運作依賴的通信網絡。第二天,數百個對講機也被引爆,效果類似。全新的攻擊模式,外界認為這是以色列主動升級戰爭的路線轉變。
兩天後,以色列更進一步,轟炸並摧毀了黎巴嫩首都貝魯特(Beirut)南郊達希耶(Dahiyeh)區的一棟公寓。達希耶區是真主黨的主要據點,真主黨創始成員、以及精銳部隊拉德萬軍(Radwan Force)的指揮官易卜拉欣·阿吉爾(Ibrahim Aqil)被炸死。以色列還在貝魯特刺殺其他高級真主黨指揮官。過去類似的領導人物暗殺行動,多是為了報復相對應的軍事攻擊,但《經濟學人》分析,刺殺阿吉爾是以色列精心策劃的一步,目的是改變衝突的動態,開始從真主黨身上榨取更高的代價。
自傳呼機襲擊以來,以色列還開始每晚進行空襲,打擊範圍比過去一年深入黎巴嫩更深。以色列軍官表示,他們已經摧毀了超過 300 個真主黨的導彈發射地點,以及尚未部署的一些遠程導彈。一名軍官將此描述為「剝奪能力階段」和「再一次點擊升級按鈕」。
債務與赤字擔憂:以色列經濟風險加劇
以色列主動升級戰爭情勢的戰略路線,讓資本市場開始不安。資金已經開始流出該國。與去年同期相比,今年 5 月至 7 月期間,從以色列銀行到外國機構的資金流出量翻了一倍,達到 20 億美元。自衝突開始以來,該國的經濟政策制定者比以前更加擔憂。
任何戰時經濟,都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政府必須為其武裝部隊提供資金,往往必須透過赤字支出,同時確保在和平到來時,還能夠清償債務。即使目前戰爭都還侷限在以色列北部,但這場噩夢已經一路蔓延到耶路撒冷和特拉維夫這些以色列商業中心。
以色列現任總理(Netanyahu)領導的以色列政府專心在對真主黨的戰爭上,似乎對於經濟壓力不怎麼關心。
今年 3 月,當武裝部隊希望能在 7 月達成停火時,將軍們認為除了正常預算外,他們還需要 600 億新謝克爾(約 160 億美元,相當於以色列 GDP 的 3%),然後每年需要永久增加 300 億新謝克爾,以應對新的安全維護需求。停火沒有到來,而隨著戰鬥的持續,赤字預測也在不斷上升。預計今年的赤字將達到 GDP 的 8.1%——幾乎是戰前預期的三倍。隨著以色列主動升高敵對行動,赤字可能還會進一步擴大。
這對以色列的政策制定者意味著什麼?今年 1 月,以色列的債務占 GDP 的 62%,遠低於 OECD (經合組織,一個主要由富裕國家組成的俱樂部)的平均水平。因此,以色列財政部長斯莫特里奇還有一些喘息的餘地,但僅此而已。如果明年戰鬥繼續,財務狀況將惡化。以色列的債券持有人,相會希望獲得保證,證明仍有空間進行更多的戰爭支出,因此對可接受的債務上限比類似國家更低。
評級機構也開始緊張起來。今年以色列的債務評級已經被下調過一次,美國三大評等機構之二,惠譽評級(Fitch)和穆迪評級(Moody's)都已經明白表示,他們可能會再次下調以色列的評級。
政府決策者的極右翼立場,引發投資人憂慮
最令投資人擔憂的,可能是斯莫特里奇本人。作為一名約旦河西岸定居者,他的政黨光譜處於以色列的極右翼。沒有人相信他會要求軍隊控制成本。他也拒絕採取其他措施來控制赤字,無論是削減其他地方的支出還是提高稅收。以色列的福利國家依然完好無損。超正統派人口和定居者從更多的津貼和補助中受益,以確保男性會待在家鄉。面對投資者的壓力,斯莫特里奇承諾明年會節省 350 億美元政府支出,但他並沒有說明要怎麼做到。
更強的經濟增長可以緩解痛苦,但是目前以色列所有的因應政策,都看不到相關的發展。
儘管預備役軍人已經返回工作崗位且消費恢復到戰前水平,但以色列的經濟仍比戰爭前夕小。大量的社會金烈緩解了社會生產力弱勢的的痛苦,卻把工業資源都抽光了。勞動力市場極度緊張,失業率僅為 2.7%。企業難以填補空缺,而以色列的小型高科技公司,則承受著壓力。研究以色列新創社群發展的智庫「新創之國 Startup Nation」警告說,由於戰爭,以色列新創社群正在快速失去資金。
以色列的藍領工作來源,也因為戰爭斷炊。
去年 10 月 7 日哈瑪斯的襲擊之後,約 8 萬名巴勒斯坦工人被拒絕換發工作許可。沒有其他人力取代這樣的缺口。以色列建築業比去年同期縮小了 40%,住房建設和維修因此停擺。目前對以色列社會最大的經濟影響是通貨膨脹,今年夏天加速上升後,8 月通脹率達到了年率 3.6%。如果真主黨襲擊規模增加,建築工人的缺乏,將成為一個更大的問題。
投資者對以色列能否反彈感到不確定。謝克爾匯率波動,以色列銀行經歷資本外逃,三大銀行報告顯示,客戶要求將存款轉移到其他國家或與美元掛鉤的需求大幅增加。儘管通脹仍高於目標,但央行在 8 月的貨幣政策會議上選擇堅持現有政策利率,擔心破壞復甦。
諷刺的是,以色列一直以來都是戰爭熱區,但投資人似乎從未做好這個心理準備:預期戰事蔓延整個以色列,並做好資金調整的規劃。
戰事的下一步,可能會怎麼發展?
真主黨在以色列最近的襲擊後,仍處於混亂之中,花了一些時間作出反應;但在 9 月 22 日清晨,它向以色列北部發射了 115 枚火箭彈。這些導彈大多被以色列的防禦系統攔截,只有少數導彈擊中並造成幾名平民受傷。
儘管緊張局勢升級,這還不是全面戰爭。
雙方尚未釋放出任何接近其全部火力的東西。對真主黨而言,這將意味著發射更多的齊射,包括向以色列中部關鍵民用和軍事地點發射遠程導彈,並進行多次地面入侵以色列領土。對以色列來說,這將包括對真主黨的導彈網絡,進行更大範圍的轟炸,包括平民區內的發射地點,最後是摧毀民用基礎設施,以期望將黎巴嫩人口轉向反對真主黨(許多黎巴嫩人已經對該組織與以色列的戰爭感到怨恨)。
根據《經濟學人》的報導,軍事消息來源說,以色列正在計劃進行地面攻勢,包括奪取邊界以北幾英里的緩衝區。問題是,以色列是否有足夠的兵力做這樣的地面推進。
以色列國防軍宣布,一個月前仍在加薩的第二師,將會調往北部以做好準備。然而,週末國際記者對邊境的訪問顯示,這樣的入侵似乎並不迫在眉睫。作戰單位在北部的基地上渡過安息日進行訓練,但尚未開始在邊境集結,「地面入侵的計劃已經準備好了」,一名參與準備工作的預備役以色列軍官說,「但我們還距離有足夠的軍力來執行它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要走。」
以色列近期行動的時機,掩蓋了高層軍事和政治圈內部對戰爭策略的分歧。右翼敦促更快的升級,認為以色列應該利用真主黨內部的混亂加強攻擊力道,摧毀敵人更大部分的軍事能力並佔領領土。相對謹慎的一派,包括以色列國防部長約阿夫·加蘭特(Yoav Gallant),反而支持更為漸進的策略,希望這能給真主黨空間重新考慮其立場並讓步。
雖然那坦雅胡(Binyamin Netanyahu)承諾,將安全地將被迫離開家園的北部居民送回家,他堅稱:「我們的目標很明確,我們的行動說明了一切。」但事實上,他的優先事項是向愈來愈傾向反對戰事的以色列公眾證明,他至少能在一條戰線上取得成果。
在加薩,以色列軍隊摧毀了大部分沿海地帶和哈瑪斯的軍事設施,根據該地區巴勒斯坦衛生官員的說法,以色列的攻擊殺死了超過 4 萬名巴勒斯坦人。但在這麼死傷之後,以色列軍隊未能成功營救仍被扣押的 101 名人質,也未能迫使哈瑪斯接受以色列條件下的停火。那坦雅胡想將焦點轉向北部的真主黨,並分離出兩條戰線。
上週 9 月 19 日,在傳呼機爆炸和阿吉爾被刺殺後,真主黨的秘書長哈桑·納斯拉拉(Hassan Nasrallah)以明顯震驚的口吻透過廣播向黨員發表談話。他說,正如他自去年 10 月以來所說的那樣,「只要敵人不停止在加薩的戰爭,我們就不會停止攻擊」。與加薩不同,黎巴嫩戰爭的停火框架已經存在,即聯合國第 1701 號決議。該決議要求真主黨武裝撤退至距邊境近 30 公里的 利塔尼河(Litani River),但真主黨已經拒絕在以色列撤出加薩之前撤退。
以色列南、北能否恢復平靜,或使以色列公民返回北部家園,仍未確定。目前的右派政府目標和策略之間的矛盾是顯而易見的。在這種情景下,以色列經濟將受到重創,甚至可能比 10 月 7 日之後還要嚴重,這是確定的。軍費開支可預期的將會激增,不斷撤離的資金可能促成匯率暴跌,迫使以色列央行介入以外匯儲備穩定匯市。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以色列的經濟學家都認為情況會變得更糟。即使是通常立場基進的財政部長斯莫特里奇現在也表現出疲憊的神情:「我們正處於以色列歷史上最漫長、最昂貴的戰爭中。」以前的衝突以經濟災難告終。不要驚訝,如果這次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