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年 12 月 1 日,帕特·季辛格 (Pat Gelsinger) 「被」宣布結束英特爾(Intel)執行長任務正式退休。三年前接任這個職務時,他被董事會授予的目標,是讓這家美國製造業的龍頭企業重振雄風,使美國得以重掌半導體製造的關鍵能力。
然而,在季辛格接掌三年後,英特爾正面臨成立 56 年來最大危機。
英特爾今年第三季淨虧損為 166 億美元,是 1968 年成立以來規模最巨大的虧損。去年同期,歸屬於英特爾的淨利潤約還有 3 億美元。季辛格宣布停止派息給股東,裁員 15,000 人,還要賣掉 2015 年才收購的可程式邏輯元件 (PLD) 製造商 Altera 持股,同時間,德國和波蘭工廠的建設計畫也喊停。英特爾股價今年下跌了 50% 以上,市值跌破 1,000 億美元。
一連串壞消息,英特爾和三星一樣,都陷入營收與利潤不佳、股價難以支撐的囧境。兩家公司最新策略都是想方設法撙節開支,對高資本需求的半導體廠來說,這是最大的惡夢。
《路透社》上週刊出一篇英特爾和基辛格的特別報導。在如此艱鉅的時刻,英特爾拒絕讓季辛格受訪,僅發表聲明說,「帕特正在領導美國商業史上規模最大、最大膽、影響最深遠的企業轉型之一。經過 3.5 年的歷程,我們取得了巨大進步。」聲明最後以一種悲壯的語調說,「我們必將完成這項工作。」
從這份聲明可以看出,季辛格時代的英特爾,很難不被一種重振我族的氛圍包裝著。川普上任競選時帶起的 MAGA 風潮,讓英特爾的復興蒙上一股民族主義式的情感,拜登政府熱衷於讓晶片製造業重返美國本土,白宮也特意將英特爾吹捧為全國冠軍。
但是,半導體業的績效,很殘酷的只看高端產品交付順利與否。季辛格的任期,從一開始就非常辛苦。
向美國政府喊話,結果被台積電取消六折折扣
似乎是在繼承前任的傳統一樣,季辛格在上任初期,就先出現一個重大失誤。
他剛上任時,為了向美國政府喊話,在多次演講時說「不應把所有雞蛋放在台灣這個晶圓廠的籃子裡。」、「台灣是一個不穩定的地方。」他的目的是為了爭取美國政府更多資源和補助,但方法實在很不漂亮。這番說法讓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也不滿的回應,「加州也是一個不穩定的地方。」根據《路透社》的報導,英特爾和台積電之間原本有一個晶片代工製造的 40% 折扣協議,因此被取消。
假設報導為真,今年英特爾淒慘無比的財務報表中有多少虧損,是協議被取消而發生的,只有季辛吉和英特爾內部會知道。
回顧英特爾的興衰史,自千禧年後一連串的失誤,讓人不禁懷疑,如果英特爾明天就倒閉了,世界會發生什麼事?
如果美國人不願讓英特爾消失,那有誰能救得了它?
如果明天醒來英特爾消失,的確有一個市場,是目前沒有人能填補的空白:全世界 80% 的個人電腦或筆記型電腦晶片,都是由英特爾提供。而大型資料中心也還有 70% 使用英特爾的 Xeon 處理器。回顧歷史,這是英特爾自 1980 年代到 1990 年代輝煌紀錄的遺產。
但是,與其說這是英特爾的優勢,不如說,這是英特爾僅剩的,沒有護城河的小堡壘。在風風火火的 AI 晶片需求中,英特爾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技術背景出身的季辛格帶領英特爾推出 AI 加速晶片 Gaudi 系列,主打效能超越 NVIDIA 的 H100 晶片。根據英特爾的說法,最新的 Gaudi 3 晶片可以讓常見的大型語言模型的訓練時間縮短 50%;用於常見的大型語言模型的推論平均吞吐量可領先 50%,能源效益提升 40%。
Gaudi 晶片是季辛吉的關鍵戰役,然而,他設定 2024 年 20 億美元的銷售額目標,一再下調,最後連 5 億美元銷售額都直接取消了。
為什麼英特爾的新 AI 晶片賣不動?
曾任職英特爾圖形和人工智慧產品部門,知名分析師瑞安·施勞特(Ryan Shrout)分析原因:「英特爾還沒有意識到,市場不再在軟體方面為它跑腿的事實。」Gaudi 不是傳統的通用 GPU 晶片,不能作為 NVIDIA 晶片的簡單替代品。
「所有人都為 NVIDIA 開發軟體,因為 NVIDIA 知道自己是市場領導者,」施勞特解釋,「因此,如果 AMD 和英特爾想要競爭,他們還需要做額外的工作。」但所謂的額外工作,並不是想要就做得到。
1999 年,NVIDIA 以遊戲市場為目標剛推出 GPU 晶片時,英特爾在個人電腦 CPU 銷售領域如日中天,2000 年,英特爾市值還達到創紀錄的 4,950 億美元,是現在的五倍。隨著 GPU 晶片的應用不斷變化,英特爾一直都守著 CPU 領域不曾動搖;而 NVIDIA 則為了存活,想盡辦法找到 CPU 之外的殘餘市場。
COVID-19 疫情結束後,NVIDIA 創辦人黃仁勳開始積極在美國和台灣科技社群遊走,為 NVIDIA 的 AI 晶片四處遊說。
他公開說,自從 60 年前 IBM 定義了大多數系統和軟體的運作方式以來,計算機科技正在經歷一輪全新的改變。「我們的理解是,這是對計算方式的重新發明。」黃仁勳這樣對《紐約時報》說,「我們從頭開始構建一切,從處理器一直到最終。」
IBM 定義的時代,就是英特爾和其 CPU 的時代。自 1999 年開始, NVIDIA 花了 20 多年把一路上不斷收集的各種殘餘市場堆疊起來,變成一個巨大的護城河。
英特爾最驕傲、堅守不移的 CPU,反而變成殘餘的那一方。
NVIDIA 為了堆疊出產品在市場上的機會,一路上發展出一套老邁的英特爾,永遠想不到也不會做、現在也已經來不及的模式:社群經營。